May 23, 2003
水、色、人 ―― 浅析王维之诗中有画

对于唐人王维之诗的评价,要数以苏东坡的“诗中有画,画中有诗”最为恰当了。历来的书画理论家和诗艺理论家从各自专业的视角和知识,对王维的诗进行过深入的评析,作为一个唐诗的爱好者,一个绘画和诗歌创作的门外汉,我只能从我自己欣赏王维田园山水诗的体会上管中窥豹,略抒拙见。

王维诗中的色 - 淡

每一个读过王维诗的人,都有一种在欣赏一幅水墨画一般的感受。一幅画中,色彩是起到举足轻重作用的。王维诗中有画,关键点是他对色彩的描摹很到位。而对于这一幅幅山水田园画的色彩,笼统的感觉可以用一个字来表达:淡。如果有人试图将这些诗还原为画的话,他也许会发现,王维真正用到的色彩很少。轻描淡写的玄,恰到好处的素,点到为止的绿,偶尔点缀的红,除此以外几乎就没有别的色彩了。
素色是王维诗中的主题色。无尽的白云,墟上的孤烟,松间的明月,都是诗中不可或缺的主要场景。红色则是诗里面难得一见的点缀,即便写到红色,也并不十分张扬。《赠裴十迪》中“桃李未开”,只是“荑蕚满其枝”,自然红得不透彻;《蓝田山石门精舍》里明明写到了桃花源,却以一句“花红复来觌”将红色略去,留给读者去想象;《桃源行》中红的比例兴许是最高的了,诗人“坐看红树不知远”,然而对于桃花仍然没有正面的描绘。总而言之,这些笔尖轻触而隐约留下的色彩,正符合王维诗中那淡淡的画境。
色彩淡了,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颜色都没有深浅的变化。以《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》首句为例,“寒山转苍翠”,这一句动态的诗,便把寒山的色彩过渡过程描写了出来。《终南山》里,“阴晴众壑殊”一句,把同一时段各个山沟的不同色彩深度一笔点出,可见作者的观察是十分细致入微的。
摩诘是个潜心禅学的诗人。在我的理解中,禅意多半是讲求在平淡的修行之中慢慢体悟的,而王维的诗里这些似隐似现的色彩,大概和修禅之人心静若水,不喜重抹的脾性有很大关系吧。

王维诗中的水 - 变

既然是山水田园诗,那么山和水自然是王维的诗中的常景。但我以为,较之于山,水似乎更符合诗人的心意,因而在诗作中亦受到更特别的关注。
王维诗中的水是富于变化的。有静态的水(积水不可极),也有动态的水(清泉石上流);有清静的水(杨柳渡头行客稀),也有喧哗的水(秋水日潺湲);有悠闲的水(渭水自萦秦塞曲),也有不安的水(笳悲马嘶乱,争渡金河水),真可谓千姿百态,个性十足。倘若把诗句中频频出现的雨也算在其中的话,变化更多。如此一来,诗人对于水的描述可以算是相当到位且富有质感的了。
对水的描绘使得王维的诗充满了灵性,因为水的特质便是流动和灵性。所以,无论是经过细雨洗刷的树林,还是绵延不绝的溪水,抑或是气势磅礴的大川,都带上了强烈的生命力与活跃的灵性。我想象着耳边流水的潺潺,雨点的嘀嗒,或清脆,或凝重,再读这些如画般的诗,它们便仿佛带上了动态,在我的眼前活动了起来。流水有意,诗亦有情。这多变的水无疑是王维诗中不可忽视的风景线。

王维诗中的人 - 隐

曾经听到不止一个美术老师在介绍绘画作品时说,如果一幅画里没有人,那么就是一幅死的画,只有当人的参与被描绘进去了,这幅画才有了生气,才有了真正的意义。诗亦如是。因而在分析王维的诗时,我便特地注意了其中人的参与。
在王维的诗中,提及的人物除却典故中的名流武夫外,多半都和他自己一样,或多或少带有一些隐士独有的气质。这种气质,就是闲逸脱俗,与世无争。“田舍有老翁,垂白衡门里。有时农事闲,斗酒呼邻里。喧聒茅檐下,或坐或复起。短褐不为薄,园葵固足美。”这与其说是老翁,不如说是在写一个知足常乐,不以物喜,不以己辈,而且颇懂得生活情趣的田园隐士。再看“空山不见人,但闻人语响”这句,在一片幽深静谧的山林里,人的具相被诗人有意地隐藏起来,只以声音作为暗示,仔细品味,这画外之人,包括捕捉到这一景象的诗人自己,何尝不都是久居山中的隐士呢?
诗是诗人心志的真实写照。王维作为修禅的人,他对于人的看法自然是以宁静、知足为尺度的,读着这些诗,想象诗中的隐士,不由地羡慕起那些潇洒自由、无拘无束的高人们来,也少了一些争名逐利的欲望。这,大概即是隐之魅力。
人们说,在现代社会里,人受到各方面的有形无形的压力,经常会变得心气浮躁。因此,宁静和安逸的处事之道是极为难能可贵的。受现实所限,我们自然不可能像隐士一般生活,我们躁动的心灵也很难达到像隐士那样平静似水的境界。但是,在心情烦躁、承受力透支之时,如果可以从艺术中寻求舒缓与排解,相信对于稳定情绪,积蓄斗志,提高涵养都是极有裨益的。读王维的诗,就像在欣赏国画,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去抛弃烦忧,沉浸到那淡雅、悠闲的境界里去。
王维笔下淡淡的色彩也好,灵动的山水也好,归隐的高人也好,既是他当时的生活的真实写照,也是我曾经的追求。如果欣赏诗的同时耳边还有空灵、洒脱的歌声相伴的话,一切的不快都会烟消云散。因此,在得到查老师出的这么多的思考题的时候,我未曾犹豫便决定了写写王维的诗。自然,我对这些诗句的理解难免浅显,并难脱断章取义之嫌,有些看法还可能是错误的,但我却仍尽力表达出我了的感受。但愿王维这分淡淡的恬静,可以如清泉般常流我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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